“谁敢在老百姓房梁上抽钢筋，老子就抽他脊梁骨”，中县县长范成侠在全县工程质量大会上声色震厉地詈骂道！他怒目圆睁、眉毛上挑，肥硕的鼻翼颤动翕合着，粗大的喉结上下翻滚，覆船口深卧在脸显露狠戾，嘴角一抖一抖的似要撇到天际，就算吃了台下一帮废材也难消他的怒气。老范拳头锤得砰砰响，住建局长刘一手冷汗顺着脊梁哗哗流，生怕老范“骂得兴起”将他一撸到底。中县人说话邪，怕什么来什么，老范突然放拳成指：“一人心里没有计，三人肚里唱本戏，省委督察出的问题，攸关政府威信，事关百姓安危，有些部门要照单全收、深刻整改！住建局长刘一手、城建集团张先进、平安重工吴多金上台表态！”“五郎菩萨骑兔子，人是什么人,马是什么马，老范这通火发得妙啊！”县委书记龙江山听完委办主任的汇报，漫不经心地吹开茶杯里的浮沫，“省里督察组下周还要回头看，泉水回迁小区是书记和县长的政绩婚纱照，您是兔子转山坡，迟早还得回老地方任职，公示已逾半年，不是刘一手捅出这么大篓子，您早就高调回市里了。山鹰飞起来好打，问题冒出头好处理人，范县长让自己人先红红脸，也算护了您的短，给县委一个交代，再有问责就把刘一手和城建几个人扔出去，顶多把县长拉扯进来算个领导不力，您推干就湿，也得个清静。”龙江山目光深长，唉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上桌就敲碗，长大不服管，城建集团那帮憨货是该吐吐血了，老范骂得在理！你去传个话，就说丑人多照镜、穷人多算命，老范明白。”刘一手深陷沙发默不作声，条机烟灰缸里塞满了中华烟的烟屁股。泉水回迁小区是县委拍得板，县长是指挥长、出主意的，我刘一手就是个端盘子的，城建集团是书记找来的，平安重工是县长安排的，掺灰的沙子、过浆的石子、缺韧的钢筋，还有发包方那点可怜的工资，二包、三包、四包小工程队扣屁眼的昏招，偷工减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层层扒皮没人管，级级捞金找我算，揭开盖子都是蛆，关上门来飞苍蝇，熏到自己想起来堵鼻子、点熏香了，我上哪说理去！鸣笛鼓噪着耳膜，晚风映着斜阳，微芒从百叶窗的缝隙间透出道道光亮，打在沙发上暖暖的、软软的，让刘一手有些微醺，他掏出电话，让住建局副局长肖梅来商量商量。
肖梅是中县出了名的女干部，面容娇好、个头高挑，一双杏眼含情脉脉，一双玉臂丝滑纤巧，小嘴殷红吐着热气，脸颊白皙泛着冷光，开襟的外套裹着贴身的白衬，胸脯高耸着撅起，顶得纽扣有些松动，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很是迷人。肖梅风云际会会说话、能办事，普通话嘤嘤有味道，干工作叮叮有门道，还担着政府方的工程监理，业务精通、内务通晓，该护短的地方护短，该扬长的地方扬长，酒桌上说什么话、办什么事那是门清里道，至于近她身、吃她豆腐，那是妄想！这女人是名副其实狠角色，刘局长还指望她多办事、办成事，泉水回迁小区每个三方合同都得过她眼才能签字落款。肖梅告诉刘一手，省委的督察是动真格了，我们再躲避着吃亏，那就是瞎眼兔照镜子、自找难看，说不定还搞个失职渎职落个“双规”。政府方收的礼、工程方捏的钱、承包方垫的资、农民工的两拖欠，还有前些日子塌的房、死的人，个个都能要人命！至于问责上枷，刘局长是第一个，再深究就得套在县长的脖子上。刘一手面露难色，示意肖梅继续说下去。肖梅眼睛突然变得狠戾，附在局长耳边淡淡地说：“说话看势头，办事看风头，这已经不是‘是与非’，而是‘生与死’，只有将人顶包上去，才能消灾免祸，最好死个人，落个畏罪自杀，大家都消停。”刘一手浑身打了个冷颤，香气扑鼻的肖梅却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将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冰冻住：“此话怎讲？”肖梅惬意地坐在刘局长的一侧，美丽的臀部恰好陷进高档的沙发，双腿叠放着翘起，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的抖动着，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陪范县长工地视察一下回迁楼，我安排人把十八楼的脚手架钢管做软点，窗边放上工程整改介绍，您再指引着县长往边上靠一靠，十八楼的高度，就算是只蚂蚱也摔个七荤八素了！”
肖梅说：“我的局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担三分险，难练一身胆。我陪着你在这不是跟你说笑浪费时间的，你以为县长办公室里不出招么！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不定他们正想着把你塞上去，借君项上人头以平悠悠之口呢！”刘一手问：“事后呢！你快说，事后怎么办，咱们要怎么办？”
肖梅说：“怎么办？丧事喜办！事后就说范县长一定是想向前看清楚一点，离得窗口太近了、太近了......至于处理人，哼，范县长背后还有龙书记，他老人家稳坐钓鱼船，已进市委领导班子，大好前程自然不爱多事，也更懂得一推二六五，死了人、消了债，保了大家、留了位置，咱们一起开香槟，你进县委我升职，丧事喜办就这么办！”刘一手说，你跟我去县长那里汇报，明天就去看现场，晚上连夜把工作布置出来，肖梅点头就要跟他离开。刘一手转头看了看肖梅，说：“去我屋里换上裙子，换上裙子，套上昨天那个好看的丝袜，套上好看的丝袜，你再好好给县长汇报，确保他一定得来。”“我的局长，您可放心吧！”
翌日上午，范成侠和住建局一行人督导调研施工现场。看得出老范今日气色不佳，双腿打颤有些弱不经风的样子，对着刘一手不是指责就是怒骂。刘一手点头哈腰地表示是是是、对对对，心想看你还能欢脱多久。
刘一手清退了身边众人，说有要事要和县长汇报商讨，拉着县长便到了十八楼，肖梅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紧随其后，屁股一撅一撅的左右摇摆，与工地狼藉混乱的样子格格不入，看得人心里毛毛的、痒痒的。周边推车的工人偷偷看向她，无不暗叹一声漂亮。搅拌石子的工人正在施工，突然一声闷响，眼前出现一个脑袋瓢开红壤的男子，身着衬衫、四肢扭曲，猩红的血液在身下一下散开，映得地面红彤彤，与泥水、石块等脏东西混成黑红的液体，汩汩向沟壑流去......泉水回迁小区有领导坠楼的消息不胫而走，省市各级争相报道，有说不小心失足掉落的，有说赶在上级督察前畏罪自尽的，也有人说纪委机关已介入调查，住建局副局长肖梅啜泣着说：“是自己安保措施没做到位，自己有推不开的责任”，梨花带雨的样子如丧考妣，哭花了妆、哭红了眼，令镜头前的观众不禁为之动容。县委书记办公室，龙江山并不震惊，只耐心等待着政府的答复口径。不一会，范县长来到书记屋里，心痛地说道：“报告书记，刘局长一定是想向前看清楚一点，离得窗口太近了、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