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置的过程—15、死寂

如果您的家人、朋友正经历此劫，或者已经在监狱服刑，您需要了解一些相关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定会言无不尽。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就违法犯罪而言，其实在当今纷繁复杂的社会乱象中，可以说人人都时刻行走在法律的边缘，其中一小部分人之所以身陷囹圄，不过是因为他们更加冲动和不幸罢了。
       现阶段的反腐力度空前，相关部门执行退赃和罚金的力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绝大多数的当事者除了失去自由外，更是为此付出了轻者倾家荡产，重者家破人亡的惨重代价。无论他们之前的行径有多么恶劣不堪，遭受的这些惩罚也足以向党和人民谢罪了，所以本人和家属大可不必再妄自菲薄，要挺起胸向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篇我继续说说留置的过程—死寂。
       人类是群居动物，除非是自闭症患者，精神正常的人谁也无法忍受长时间的、封闭状态的独处。
       在新的留置地，没有了“全场紧逼”式的看护人员，也没有了随时来提审的办案人员。除去每天定时送餐、送水和医护体检外，被留置者完全处于与世隔绝、零交流的状态。留置室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沉静，甚至连尘埃的起伏都没有，唯一能感知到有生命迹象的东西就是墙上数字跳动的电子钟。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此时的状态，那就是“死寂”。这处方寸之地如同汪洋中的荒岛，而被留置者就成了荒岛上孤独的鲁滨逊。
       在这种近乎凝固的状态下，所有恩赐的宽松都变得伪善和毫无意义，甚至连被善意延长的午休都让被留置者觉得是难以忍受的漫长精神折磨。可以试想一下，在极端安静的环境里，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只能感受得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跳，心中茫然怅惘，前途未卜，这是种什么感觉。
       记得我在午休的时候，毫无睡意，只能侧卧着身子，眼睛无神地盯着墙壁上透过顶棚处狭长的透气窗斜射进入留置室的光影，随着光影慢慢的拉长去感知时间的流逝，去对抗那种因为静止和寂静而产生的心理焦虑感，才不至于让自己在没有动感参照物的情况下歇斯底里。
       为了让自己的大脑运转正常，我开始想念那两个没日没夜紧盯着我、不时训斥我、要求我坐直的看护人员了，甚至希望横眉冷对的办案人员立刻出现在眼前，再次开始那段不堪回首的提审过程。因为与过去疲惫加惊悚的日子相比，此刻的寂静孤独更令我难以承受。我有点理解为什么晚餐后允许被留置者看电视了。不过，毕竟电视不是同类，正常情况下它是娱乐工具，而在极端情况下，它根本提供不了有效的情绪价值，只能让它的观看者孤独升级。
       来到新的留置地三天后，在这种“死寂”的氛围下，自诩心理素质过硬的我，心底居然萌生了厌世的念头。为了缓解这种精神上的压抑感，不至于产生抑郁情绪，我开始试着寻找一些可行的办法，利用一切能够与人交流的机会来摆脱这种可怕的心理阴影。
      于是，我开始用一些违规的动作来引起监控室里看护人员的注意，目的就是为了墙上的扬声器能传出哪怕是斥责的人声。比如，我会在每次室内自由活动时，突然趴下开始做俯卧撑，直到扬声器里传出刺耳的制止声。几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后，看护人员就不得不现身留置室当面警告我，当然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这时的我，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对他们的警告置若罔闻，因为我特别享受一次次和看护人员“软磨硬泡”的交流过程，这差不多成了我每天为自己安排的心理辅导必修课。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值班的看护人员找来了专案组的组长。组长因为领教过我之前的对抗方式，再加上已经结案，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要挟我的地方，所以他也只好用商量的口吻好言相劝。那天，组长带着两位看护人员来到留置室，无可奈何地对我说：“目标，你不能再出现违规的举动了，一是俯卧撑这样的剧烈运动不利于你的健康，二来因为你的这些过分举动，看护人员已经被领导批评多次，这些年轻人也不容易，你还是别难为他们了。”我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年轻看护，只好停止了恶作剧般的自我心态调整。还好，这种折磨人的日子只有十几天。
       专案组每日让被留置者独处一室，与其说是关怀和减压，莫不如说是又一次给被留置者戴上了沉重的精神枷锁，令其产生无法的治愈的心理创伤。时至今日，我依然还会想起那种几乎令人崩溃的死寂氛围。对于我来说，宁愿选择与江洋大盗、杀人犯、强奸犯零距离相处的看守所，也绝不愿意再次回到那间自己形单影只、与世隔绝的留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