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第一百零七篇:衣食住行(29)信4
上篇发出后,有粉丝问我:“出狱后能把信带出去吗?”这一篇,我就说说这个问题。
在监狱里,对我来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收到来信,所以这些信被我视为珍宝。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好,晚上临睡前我都会看上几封,似乎在字里行间中就能感受到外面的世界,枕着信入眠也许睡梦里还能实现与外面世界的连线。
日积月累,在我重获自由前,收到的来信已经有厚厚的一摞了。这些信对我来讲意义非凡,完全超越了它本身的价值。如何处理这些曾带给我无限温暖与鼓励的书信呢?当然,我是绝对舍不得丢弃的,但是监狱的规定也绝对不可能让刑满释放的犯人带出一个纸片。怎么办?在出狱前的最后一次亲情电话后,我利用短暂的时间与监听的管教探讨了一下带出这些信件的可能性,结果事随人愿。
这个七监区的管教姓高,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标准的东北小伙子,略显粗犷的外表透着直爽的性格。他是吉林人,本科毕业后,在长春市当了几年民办教师,三年前考公被录用为司法警察,来到这个地处辽西的监狱之城。尽管平时与我的交集不算多,但是我还是多少能从他的表情和举动中感受到些许的宽容。说点题外话,我觉得,在监狱的两年多时间里,之所以有个别的管教愿意向我流露善意和理解,可能是我平时的一举一动、所做所为还算是一个有点思想的正常人吧,而不是一具被高墙岁月卸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所以,我想,人无论在何种恶劣的环境下,还是要尽量保持自己的初心和本能,尽量的昂着头吧。千万别因为沉沦而迷失自我,妄自菲薄。我经常这样自我解嘲:“落魄了,也是贵族。”这样,至少不能让别人看低、瞧不起。
以前打完亲情电话,我基本上都是匆匆签字离开,尽量不浪费时间,因为外面还有心急火燎的犯人等着与家人通话。可能是知道我马上就要刑满释放,高管教破例让我留下聊了一会,也算是临别教育吧。一些管教工作必备的套话后,高队问我还有什么要求,我看着他,有点恳求而又语气坚定的问:“我怎么才能把我的那些信带出去呢?”听我说完,他看起来有些为难,回答道:“原则上,犯人出狱的时候,任何里面的东西都不允许带出去。”我紧接着说:“高队,这些信对我来说很珍贵,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看到我如此坚持,他又说:“正常的程序是这样,你的个人信件监狱会暂替你保留,你出狱一个月后可以委托律师来领取,不过这样对你来说比较麻烦。”我咬咬牙,不假思索的说:“好吧,那我还是按规定办吧,谢谢高队。”也许是我的执着和坚定感动了这位直爽热心的管教,在出狱前一天晚上,他又找到我,让我把那些信交给他,再留给他一个地址。他说他要先确认一下信件是否违规,如果没有敏感内容,再通过快递寄还给我。说心里话,当时我没抱太大希望,但是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只好把所有的信整理好交给了他。
高管教果然没有食言,在我回到家半个月后,我如数接到了那些信件,而且快递费已付。通过快递包装上的寄件人电话,我联系上了高管教。在电话里,我一直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也许是身份对等了,电话另一端的他也没有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我诚恳的对他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周哥帮你办。”他说了句客气话:“好,我们有缘再见吧。”我听完心里琢磨,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不是不能和监狱里的人说再见吗,年轻人说话还是欠周全。
无论如何,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位热心的高警官,如果是有缘再见,还是希望能在沈阳尽我的地主之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