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第六十二篇：希望与绝望（5）积劳成疾

当然，就算医疗技术再发达，药物水平再精进，人类在肆虐的病魔面前还是会显得束手无措、苍白无力的。更何况是在各方面条件都相对低下和匮乏的监狱里，久病缠身的犯人会更加不堪一击，病魔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吞噬身心羸弱的犯人。如果说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死神就不可避免地悄然而至了。
   在我原本的认知中，生命是顽强的，生命是崇高的，是应该无条件得到尊重的，但是在这个失去自由和尊严的另类空间里，我这关于生命的理念彻底被颠覆了。
   刚来监狱的时候，老资格的犯人总是拿死亡来吓唬我们这些新来的“菜鸟”，似乎只有他们才是幸存下来的“硬汉”。在这所监狱里，最流行的关于死亡的故事，就是“云南调犯”之殇。据老犯人们讲，十几年前，在司法部的统一协调下，用那种最古老的绿皮火车千里迢迢从云南那边押解过来三百多名犯人，其中彝族人居多。可能是由于水土不服，有些“调犯”很难适应东北地区严寒干燥的气候，他们的死亡率高的惊人，到现在幸存下来的只有一百人左右。老犯人们极尽所能的把当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完令我们毛骨悚然。当然了，无论如何这些都算是道听途说，我没有亲眼所见，也就不在这里转述了，避免有“以讹传讹”的嫌疑。前辈犯人说的这些，起初我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们的用意无非是想给我们新来的来个“下马威”，好让我们服服帖帖的听他们的话。但是，在目睹了几次生死停留的考验，见证了两次生命消逝的残酷后，我也不得不相信他们的所言不虚了。
   我在四监区的时候，紧邻着检验区的是两台模板机。监狱车间使用模板机是为了提高服装生产效率和精准度，进而获得更高的产量和更低的成本。这台机器看起来“高大上”，其实它的操作者并不轻松，需要“全天候”的集中注意力，稍有差池就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模板机的操作者，老王头，六十多岁，河南人，因贩毒罪被判无期，“云南调犯”，刑期还剩五、六年。他头上总是戴着一顶斑马纹的帽子，再加上一副黑框近视眼镜，让他看起来特别接近服装工厂老技术员的形象。每天出工干活的时候，老王头都特别专注，身边的两台模板机在他游刃有余的操控下，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属于监区生产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鉴于此，监区每个月给他50元的劳动报酬。
   尽管我的工位和他距离很近，但是我们从来没怎么说过话，仅仅是眼神交流一下，点点头而已。因为老王头的的确确是太忙了，根本就没有任何空闲的时间。模板机一开动，他马上就得进入状态，迅速和那台机器产生共振，融为一体了。每天收工后，我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疲惫。晚上，模板机可以停下来静静的休息了，而他却还要在压抑的气氛下和艰苦的环境中继续煎熬。结果，在日复一日精神高度紧张的压力下，在情绪和身体不断煎熬的过程中，老王头走到了他生命的终点。今天就写到这里吧，下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