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第六十九篇：到货

购物结束，尘埃落定，喧嚣不再，犯人们的心平静下来，接下来的就是等待，心心念念的等待。我们的灵魂从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显示屏中抽离了出来，眼前又恢复成充斥着灰暗基调的世界，所有的目光再一次的黯淡下来，心情也随之骤然冷却。好像上午还在热闹的香港中环，下午就一下子穿越回荒无人烟的准噶尔戈壁。在监狱里，这样的心情转换时常发生，非常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那种喜悦与失落，激动与沉默，交织在一起的感觉如坐同过山车一样，一旦转换不当，极易造成大脑的短路和神经的崩溃。如今回归社会中的我，遇事总会有荣辱不惊的顿挫感，觉得任何形式的逆转都是可以接受的，就连中国足球0：7惨败给日本我都会无动于衷，心无波澜。我想，目前的这种心态应该是监狱这个特殊的社会帮我锻造出来的吧。经过狱火洗礼的犯人，要么被摧毁，要么更加强大，按目前来看，我应该算是后者。
      因为购物限额的原因，就算是再精打细算，再勤俭持家的犯人都会入不敷出，提前弹尽粮绝的。所以每次网购下单后，那种等待到货的迫切心情就可想而知了，用句成语形容那就是“望眼欲穿”。一般来说，购物机上下单后半个月左右，货就会送到。不过，在疫情管控期间，道路封闭，物流停运，网购的货迟迟运不进来，有时候就算历尽千辛万苦运来了，也是缺东少西，很多犯人都没有收到货或者仅仅是收到一部分。没办法，绝对是“弱势群体”，一不能差评，二不能退款，三还没有官方赔偿损失，扯了“几回皮”，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狱方给出的解释：没有办法，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共渡难关。
   说说正常情况下的到货场面吧。通常都是四、五辆大型挂车浩浩荡荡的开进监狱大门，然后由“维修班”的犯人卸车，再按照每个监区的固定位置码放在生活区的操场上，等着收工后各个监区自行组织犯人运至监舍再统一录入发放。估计快要到货的那几天，每当收工队列行进到中心岗时，所有的犯人都会第一时间、第一眼望向操场。如果发现堆满了货物，那种欣喜的气氛马上就会在队伍中弥漫开来，连喊出来“1234”的队列口号都会立刻响彻云天。每个监区会派出一队“身强力壮”的犯人，把操场上的货物运回监舍。每次我都会积极参加这些义务劳动，因为对我来说，一趟一趟的上下楼就是最好的运动。
     再回忆一下疫情管控期间到货的一个场景：好像是2022年八月份，最热的时候，我们有接近一周的时间不用出工，在监室里隔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去厕所外，都要端正地坐在塑料小凳子上“学习教育”，所有人禁止出入监舍楼。这“百年不遇”的休息让犯人们开心得像个孩子，但是眼看着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维修班”犯人，把期盼已久的货物卸到阳光暴晒的操场上，却迟迟不能拿到手，所有人的心里都会焦急万分。着急还在其次，最让我们揪心的就是炎热的天气。那几天，每到下午两点钟左右，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真空包装的食品袋和碳酸饮料的塑料瓶因为高温爆裂的“砰砰”巨响在操场上不绝于耳，每响一声，监舍里就会发出一阵阵长吁短叹。那一瞬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的那袋豆豉鲮鱼最好能够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