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第七十篇：发货

在监狱里，如果购物的场面可以用赶集和过节来形容，购物时的心情可以用兴奋和新奇来描述的话，那么发货时犯人的状态和情绪就是“大年三十”吃年夜饭时的写照——忙碌中透着欢快和满足。
   每次到货后，我都会主动加入搬运的队伍，而且干得十分卖力。监狱里的犯人遇事基本上都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所以并不是所有的犯人都愿意和我一样楼上楼下一趟一趟的卖力搬运货物，有的甚至认为我是在故意表现、博取眼球，对我嗤之以鼻。每天憋在那个狭小的工位里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动作，在案板下面变态般的锻炼，实在让我有种困兽的感觉，几乎让我处在爆发的边缘。所以，我也顾不上旁人鄙夷的眼神了，对我而言，楼上楼下的负重运动就是最好的发泄，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轻松地跑上几步，有时候我真怕自己忘记怎么跑了。想象一下，如果连“跑”都是一种奢望，这个牢笼对我内心热爱运动的灵魂是何等残酷的禁锢。很快，货物就从操场上搬回了监舍走廊。出了一身汗加上腿部轻微的酸痛感让我无比畅快，再加上快要到手的吃喝的诱惑，让我在塑料小凳子上有种莫名的亢奋。当然，所有犯人都和我一样，眼睛贪婪地看着监舍门口的货物，甚至感觉能透过外包装嗅到里面食物的香气。几个小岗开始忙碌起来了，按照电子购物机上的订单逐一备齐，然后大声喊出收货人的名字，喊到名字的犯人来到监舍门口领取。收到货的犯人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收放整齐，心里暗自计划着如何科学稳妥地消耗掉这些珍贵的生活物资；口急的犯人马上就会撕开包装大快朵颐。我属于后者，拿到货后，肯定会第一时间狼吞虎咽地“消灭”掉一个鸡腿外加一袋五香花生米。
    当然，监狱里也是崇尚人情世故，讲究礼尚往来的。手头宽裕了，犯人们开始有了社交活动，互赠互换商品，甚至是“小赌怡情”在发货的头几天都比较盛行。
   每次发货总会有几个倒霉的犯人缺货、丢货，监区美其名曰都给补货或者退款，但是据我所知，最终都是没有了下文。也难怪没有结果，因为经过的环节太多了，人也复杂，没办法的事。我调到六监区之后，上月在四监区网购的货物只有三分之一转给了我，我没有找管教讨要，心想，还是把那些东西留给更需要的人们吧。
   从购货、到货到发货，二十多天一个循环周期，伴随着一次次的购物过程，我的刑期也在一天天不知不觉的减少。在外面，时间是人们的朋友，自古就有“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感慨；但在监狱里，时间则是犯人们的死敌，所有人都痛恨它、害怕它，对它咬牙切齿而又避之不及。如果犯人们每天都盯着日历，那么眼前将是无比漫长而痛苦的等待，他们肯定无法击败“时间”这个难缠的敌手，最后被它蹂躏得体无完肤，身心崩溃。我觉得，最好的策略就是以模拟的方式看待时间，以数字的方式去考虑过程。不要去计较时间的快慢，而是换一种计算时间的方式，找到一件令自己心情愉悦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坚持做完它。在这个过程中，不去计较时间的流逝，而是在意事物的发展轨迹，这样既没有虚度光阴也没有荒废事业，还能有“逝者如斯夫”的感觉，何乐而不为。这也许就是三年半的监狱生活给我关于时间的一点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