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第二十六篇:彝族兄弟(2)
我们监室有个彝族犯人,不到四十岁,黑瘦,个子不高,不会写字,是“云南调犯”,十多年了,还不太会说普通话,名字叫“玛卡子日”,罪名是“运毒”。我刚来的那几天,也许是我的面相没有那么凶,他不时的用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我,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善意。语言上的障碍,让我们基本上没有交流,所以我对他也只能用“微笑”来回应,也许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中,微笑对他来说,是能收到的最好礼物。他外面没有亲人管,物质上没有保障,所以平时会给人洗洗衣服,替人值班打扫卫生换取点卫生纸、香皂、洗衣粉等生活用品。出于好奇,出于同情,或许是因为那双清澈的眼睛让我良心发现,我对这个彝族兄弟始终都是关照有加。春节发的糖果,我都大方地送给了他;每月购物,我都会额外买一块香皂、一袋洗衣粉送给他。每每到那一刻,他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都让我有种“大慈大悲”附体的神圣感觉。当然,作为回报,玛卡兄弟会主动替我承担起值日的工作。可能是水土不服,玛卡身上的皮肤经常又干又痒,这哥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偏方,用没有人吃的肥肉一遍遍地涂抹擦拭,弄得经常是油光满面,满身肉香。
在车间里,我检验区的旁边就是“剪线头”的工位,一些“老弱病残”的犯人整天拿着小剪刀,雕像般的从事着枯燥、单一的动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紧邻我的就是一个彝族老头儿,七十多岁,又高又瘦,脸部的线条轮廓很硬朗,也是运毒罪,我们都叫他“老沙”。可能是老江湖了,“老沙”还是比较开朗健谈的,经常用生硬的普通话和我聊天,每当谈起以前的“光辉岁月”时,他的眸子里都会闪着兴奋的光芒。听他自己说,在他们的寨子里他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五个老婆,孩子一大帮。老沙经常向我豪爽的发出邀请:“你是个好人,等你出去了,去大凉山我的寨子旅游吧,提我的名字,包吃包住包打炮”。为了不扫他的兴,我每次都假装焦急的说:“毒枭大佬,一言为定,要不你先给我写个欠条得了。”凭我的阅历,我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偶尔转过身看着他,我时常会有看到海明威笔下《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的恍惚。我一定会去他梦里的寨子看看,但是,还有十多年刑期的“老沙”或许只能是“梦回”山寨了。
十个月后,我被调去六监区,临告别的时候,我从这两位彝族兄弟的眼神中看到了依依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