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第七十七篇：衣食住行（7）鸭翅根和老裴

午餐可以说是监狱里的“正餐”，菜谱品种单一而且千篇一律。2022年，来到“二老残”监区后，午餐有一个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红烧鸭翅根。有一阵子这个菜经常出现在犯人的午餐菜谱上，一周一次，基本上都是在周三。那段时间几个监区都在生产羽绒服，我一直怀疑这些鸭翅根是不是羽绒厂家免费赠送给监狱的。这个菜最大的特点就是“口感坚韧”，需要牙口好，腮帮子要有劲。另外一个特色就是“一菜两吃”，午餐吃完鸭翅根，晚上肯定就是剩下的鸭汤炖萝卜条，汤表面一层油腻的黄色鸭油，油水肯定是够用，不过看着就让人反胃。
  “红烧鸭翅根”估计伙房头一天晚上就做好了，第二天中午送来的时候冰凉邦硬，每名犯人三只。“二老残”监区的犯人年龄偏大，牙口都不太好，每到吃这个菜的时候都会发愁。我身边一些啃不动的犯人都会把自己吃不完的鸭翅根递给我。时间紧张，我也顾不上客气，更顾不上鸭翅根上没有拔干净的鸭毛，在管教喊“起立”前基本上能吃掉十个左右，算是响应不浪费的号召了。实在吃不完的，就揣在衣服口袋里拿回车间下午继续享用了。
   一个姓裴的犯人和我关系不错，知道我好这口，所以每到吃鸭翅根的时候，他就拿着个塑料袋满桌子划拉。然后下午找个时间，在车间的角落里和我一起就着大蒜细嚼慢咽。我俩曾经一天最多吃了三十个鸭翅根，那鸭肉特有浓郁的味道，到第二天一打嗝还经久不散。
  老裴，五十多岁，青岛人，贩毒罪，判了15年。他以前一直当“线长”，属于大犯人，在前些年颇有点牢头狱霸的做派，平时吃穿都讲究个排场，经常把义气挂在嘴边，基本上没有人招惹他。近些年，监狱严打牢头狱霸，他也收敛了不少。老裴是个表现欲很强的人，在管教面前就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好大喜功”是他的最大特点。在他嘴里没他干不了的活，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经常和跟单师傅掰扯生产上的细节，那个认真负责的劲头，弄得管教们都无可奈何。估计是原来的秉性加上在监狱的时间太久了，才造成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用劳改犯的行话来说，就是他“打罪”有点打偏了。他喜欢看足球，还能说出点门道，一来二去，我和他就熟识起来了。老裴总是向我炫耀他以前的“土豪”历史，讲述他在夜总会一掷千金的豪放。因为我是个虚心的听众，还不时的配合他的情绪，他特别享受和我聊天的那种快乐。老裴经常把他儿子的照片让我看，提起儿子他总能展现出慈父的一面，想念之情溢于言表。据他说，现在他儿子应该在美国留学。老裴从来不提他的老婆，只告诉我外面有个哥哥管他。因为吃了不少老裴的鸭翅根，我也隔三差五的买一块猪头肉和他一起分享，在监狱里要讲究礼尚往来，绝不能丢面子。
   我临释放的时候，老裴一再叮嘱我，等出狱后，他做东，一定在青岛聚聚，吃海鲜喝啤酒，并把他哥哥的电话留给了我。不过，到现在这个电话我也没有打，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裴是个豪爽的人，热心的人，是个能力很强的人，因为走错了路变成如今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老裴没交罚金，所以减不了刑，应该是到2026年才会刑满释放，但愿他能找到另一个喜欢足球的朋友。